《本文開始》
如果沒有一連串的儀式,春節就僅僅只是一段較長的假期,春節一直是從年夜飯開始的。
年夜飯前,臺灣人要拜地支主,從小我們都沒問什麼是,或誰是『地支主』,想像中可能是無家可歸的野鬼吧?以往,拜地支主得準備三牲(雞鴨豬肉),近年來,講求效率,買一個綜合便當,就符合規格又能完成任務了。
在臺灣我們都集合到直系血親輩份最高長輩家裏的餐桌去吃年夜飯,父母過世後,大哥自立門戶,主持一個三代同堂的年夜飯局;我和老婆女兒就投靠到岳母那邊,和女兒的舅舅們圍在外祖母身邊,差不多有20幾口人,搶著吃、喝、打牌、紅包,搶著過年的溫馨。
古時候,臺灣有個舊規矩,不到新年初一出了門的女兒不能回家,怕會影響娘家的財運,21世紀了,天公不再守舊,岳母也不迷信,我們就跑去娘家湊熱鬧。
大部分的家庭在新年的開始第一件事就是拜天公,祈求一年的好運,拜天公要放鞭炮,可能是怕天公不知道你在拜他,一過了12點,聽到外面放鞭炮聲連綿不斷,就知道新年到了,才可以去睡覺,守歲的任務就完成了。
初一,一清早每一個人都會被吵醒,年輕人再晚睡也沒有例外,我們以素齋拜家裏神案上的菩薩和祖宗,然後全家人一起出門,到就近的土地廟去拜土地神,臺灣土地廟到處都有,就像大陸的街道一樣,土地廟香火鼎盛,廟裏設計了7~8個神位,廟裏有免費的香,上香的人每一個神位都要拜,拜完後把一祝香插在神位前的香爐裏,眾神還沒有環保概念,不能一祝香大家分享。
小時候,祖母帶我們去上香,總會用雙手托住小孩子手上的香,祈求神明保佑小孩聰明、讀書好、健康、快樂…,什麼好處都求,接著口中念著小孩的姓名、年齡、性別、家裏住址…,怕神明保佑錯了別人的小孩。
漸漸成長以後,換成母親來做祖母的工作,差別是個人資料以外上加了家裏的電話號碼;等我的孫子出生,我們可能得加上郵箱和QQ帳號,神明才不會弄錯了。
及長,漸漸知道神明的困境,每個人都祈求自己的願望,神明真有能力和意願,還不容易幫到你的忙呢!神明無法直接實現你祈求的,祂得在你考試前讓你復習到明天考試的題目,還要拜託你記得住答案;在彩票開獎的時候,把其他的球擋住,讓你選的彩票號碼的那顆球出線。實在不容易呀!
時間的配合和資料的取得針對一個人的祈求已經太難了,何況廟口人山人海各式各樣的願望,無奇不有。所以,我從來不祈求,總是祝神明新年快樂,希望神明有求必應的系統早日數位化,生產流程可以更順暢。
我們是板橋地區(新北市的議會所在)的原住民,祖父輩以前就在此定居,已經有幾百年了,這半世紀以來,大部分的親友死後都把骨灰罐寄放在弘法禪寺的佛塔裏面,弘法寺因而成為我們板橋人際關係的中心,拜完土地公,我們到弘法寺禮佛,這裏供奉的是釋迦牟尼,我們把寺裏每一個佛像都拜過,每個香爐都插上香包括靈塔前的香爐,思念一下過世的父母以及親人。
臺灣有無數的廟拜的都是鬼,什麼土地公、關公、媽祖…各式各樣的鬼,有的廟拜豬八戒或濟公…這類傳統小說上的角色,應該是山寨版的鬼;只有在佛寺裏才有專業的僧或尼,拜的是釋迦牟尼,寺和廟的功能都差不多,人力常常無法實現自己的願望,就請神佛來幫忙心理諮商。
我們先向神和佛拜了新年,中午回到家裏『開葷』,因為早餐只有素食,午餐把年夜飯的剩菜加了熱,又是一頓大餐,開葷後家庭儀式結束,個人的新年節目才能開始。
年假期間,沒有人問今天幾月幾日星期幾,只問初幾?大家心理上故意把平常的煩惱放在一邊,對任何人都唱『恭喜新年好』,氣氛特別融洽,就像大同世界已經來臨一般。平時的工作夥伴也故意不聞不問,公司選個黃道吉日開工,臺灣公司開工不一定是那一天(大家都是從黃曆看來的,不知所以然),那天基本上不上班,我們同事帶著家人,一起來辦公室,小孩有紅包拿,對天空上香,最後放鞭炮,然後就回家繼續放假,其實是電子鞭炮,只有嚇人的電子聲響,沒有任何化學反應的污染,大家就相信新的年一定會更好。
當年假結束時,大家才意態闌珊地走進辦公室,有氣無力地說『早……』。
年假結束前,我們幾個堂兄弟一定要安排一個『回門』,一起請嫁出去的姑姑和堂姐妹回家,找個大餐廳大人小孩幾十人聚一聚,歡樂一場,每年行禮如儀,所以我們過年都不安排旅遊,留在家裏把這些儀式做完,年復一年。
就是這些新年儀式讓我們在不平靜的世界中找到片段的寧靜,讓在紐約的堂弟,在倫敦的女兒,在三藩市的姐姐,在上海工作的我同一時間,回到同一個地方,同一個餐桌旁。
《end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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